向洪宾
茶洞,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一个没有太多景色的湘西小镇,既不出产名茶,也没有神奇绚丽的山洞。有的只是一条名叫清水江的大河,一座生出许多儿女情愁的河码头,一座默默地伫立在风雨之中的湘西千年小镇,这就是它的全部,但它偏偏却有着———茶洞,这样一个让人在梦里去追忆的名字,尽管它已改名为边城。
当年一位沈姓青年从这个小镇路过小歇几日,多愁善感的他用一管毛笔写下了一个乡村女子青春的故事。于是,这座平静的小镇渐渐地走进世人的视野,走进世人的心绪,让所有尘俗心迹在此地都化成过往云烟的静地。
我就出生在这个名叫茶洞的地方,虽说自年幼就随工作的母亲转到数百里之外的一个县城居住。但每年却又会随着亲戚们的来往,往返于小镇与县城之间。我的祖辈们就埋在那方土地上,那里至今仍住着我的血亲。
走进这个名叫茶洞的地方,会发觉茶洞与湘西任何一个乡村没有太多的区别,错落有致的吊脚楼被青灰的瓦棂成片成片地连接着,盘根错节的巷道里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店铺。一块块透着清亮的油石街板不知道是从山上延伸到码头,还是从那条大河的河底慢慢地爬进小镇的每个角落。
小镇原本有着厚厚的一圈城墙和几座进出的城楼,把个小镇分为城内与城外,但那些历史的沉积却在另一场历史的风暴中荡然无存。原本墙根遗址上立起更多的木质吊脚楼把镇子与码头紧密地连成一体。但小镇人依旧习惯地称自己住在城外或是城内。
茶洞的河码头与别处不一样。别处的码头集聚在河岸的最宽处。但茶洞的码头却如一卷布匹顺着河岸平整地展开,丝毫不张扬。一大一小两座沙洲纵向地把整个河道划分成不等的大小三块。淘米洗菜,戏水装卸,行船运输,各自分工明确,互不干涉却融合协调。河面上一条古老的拉拉渡在沙洲之中的翠翠传说里不知道疲倦地往返于茶洞两岸的风雨之中。
茶洞的人,简朴而纯善。在远离都市、少了尘事喧嚣的这方土地上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遇好事者闯入他们的生活来寻找沈老笔下的少女情怀时,他们亦如平常,不惊不喜地告诉你哪儿有酸脆可口的醋萝卜,哪儿有香甜绵软的碗儿糕,哪儿有清凉柔滑的凉粉……就是不提那少女与狗的故事,仿佛那是一件久远遗失的东西,不再值得去追寻。
茶洞的房子低矮而密集,故而把巷道映射得狭窄,远不及码头上的视野开阔。镇里的人都习惯在码头的岸口歇息游走,镇里的那些大事小情也通常发生或演绎在河边的码头上。随意地坐在码头间的任意一方台阶上,看着一河的清水从眼前流向远处的尖山,三四只渔船来往河面,黑色的鱼鹰静静地立于船头。河沿边一字排开的台步上,妇人们不声不响地各自洗涤着手中的物品,静得生怕惊跑了河底的沙石。如有闲情逸致,可招手要来一只有着乌篷的小船,上了船看着船老大荡开浆板,在一圈涟漪里将一叶渔船从一群裸泳的男人身边摆向对岸地处湘黔渝三省交界的三不管地界,让你的眼光与心神从另一个角度来寻找你想探知的茶洞。
自小就生在茶洞长在茶洞,倒也不觉得他与别处有什么特别或异样之处。在那种闲静的让人发呆的时速里,我看着我的祖辈们静静地离开他,听着静静流淌的一河清水,看着外来物质一点点侵袭着这方没有丝毫反抗的地域。直到有一天,当我也离开了这个叫做茶洞的小镇,置身于另一个时空时,在一次次的翻阅书籍中,在一次次的耳闻目睹着一些关于一个湘西小镇的种种传说时,我才恍然醒悟那个时常在记忆深处勾起我点点追忆的原由竟是———茶洞,一个静静地滋养着我,给予我一个平静的心境,待我学会用一双明亮的心眼去看待这方世事时,它却悄然地在一个静静的时辰里把我送出它的怀抱,独自留守在那个单属于自己的空间里,让我与它隔着时空的距离做着一次又一次的心灵对话。据团结报